对话《客厅》导演 | 你觉得人与人之间,最舒适的距离是什么样的?

关于《客厅》导演汤姆斯·理查兹,关于他的老师二十世纪剧场大师“耶日·格洛托夫斯基”,关于不那么常规的戏剧《客厅》,关于一场梦,关于我们所能感知探寻到最靠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INTERVIEW

对话 汤姆斯·理查兹

▲《客厅》宣传照

Q1/在您的家里,您最爱的角落是什么样子的?

是我家的客厅。我有一个小家庭,其中有我,我的妻子和我现在已经九岁的儿子。我们的客厅像是个十字路口。

我们三个人主要的时间都待在客厅里:比如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读书或玩耍,但就算我们彼此不交流,我们彼此之间也能用某种方式感受到一些淡淡的、内在的联系。

关于《客厅》

●《客厅》是一部“不太常规”的戏剧,观众进入剧场或者说“客厅”,会有身穿日常服装的演员为观众准备茶水和点心。在嘈杂的交谈,与品尝食物的“日常状态”下,似乎有一种到别人家做客的感觉。导演如此描述,《客厅》把我们带回家——一个我们互相接纳,欢迎彼此的地方。

●在整场演出开始前,观众会先拿到一段描述性的话语,并由此构建对于演出内容初步的印象。演出过程中是没有字幕的,“演员”通过一连串基于传统歌谣和文本产生的充满生机的吟唱,肢体动作以及简短的话语去达成某种与观众的联系,并带领我们探索唤醒我们面对的自己、别人和世界。

▲《客厅》宣传照

Q2/在演出中不安排字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您担心因此观众难以进入作品吗?

《客厅》的创作基于古老传统歌谣的流动性,表演的结构主要被设计成为了能够影响动作执行者,为他们提供一种个人的,内心的支撑性实践。所有的歌曲和动作的设计都随着他们发展,有着影响表演者“能量中心”的潜力。

观看《客厅》的观众能获得一个机会……就像“电磁感应”:如果有电流通过一个电子线圈,同时你拿来另一个通电线圈,摆放得和第一个足够靠近,电流就会通过电磁感应的过程传导至第二个线圈。人类的感知力非常丰富,从而能够获得类似的一种能力。

▲《客厅》宣传照

这是旁观者对于艺术作品一种内在的思考,也就是镜像反应。这种感受的途径是直接的,而且作用于故事、叙述和角色塑造之外。如果向观众提供字幕,则在某种程度上与这种感受脱节。面对这一类型的艺术作品时,阅读对观众来说不是必须的,观众反而需要自由打开他们的感受系统,去直接感知这部作品内在部分的内容。

关于导演

●汤姆斯·理查兹,现任耶日·格洛托夫斯基与汤姆斯·理查兹工作中心艺术导演。汤姆斯·理查兹自1985年起师从格洛托夫斯基,一起创作,直到格洛托夫斯基于1999年去世。格洛托夫斯基说:“我和理查兹作品的内涵具有‘传承’的性质,我把我生命中修成的传递给他:即作品的内在方面。”

●2008年,理查兹先生在工作中心成立了以“艺术作为载体(艺乘)”为主题的重点艺术研究小组,该小组表演了他导演的三部作品:《客厅》、《地下: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回应》和《易逝的时光》,目前正在世界各地巡演。

▲汤姆斯·理查兹和格洛托夫斯基

Q3/我们都知道您师从格洛托夫斯基,作为他的关门弟子,老师对于您的影响是什么?

我在耶日·格洛托夫斯基生命的最后十三年陪伴他工作。在我认识他、与他共事的这段时间内,他知道死亡对他来说已经迫在眉睫。他希望用这段时间创造一种方法,使他的知识体系得以延续。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工作强度非常高,像是生活在高压锅里一样。

在某种程度上,作为一个年轻人,这种情景是我所梦想的:一位学富五车的老人,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将他的毕生所学传授与你。我所拥有的剧场技术都是在我作为他学徒期间锻炼出来的,不仅仅是这种技巧的基础,还包括了发现这些技巧能够作为方法服务于个体发展的途径。

▲耶日·格洛托夫斯基

格洛托夫斯基个子很高,有点胖胖的,还有着长长的白胡子。他像是一只老虎。当你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你会知道,除非你的工作达到你应有的最高水平,否则你今天不可能走出他的房间。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13年。


Q4/通过您的书,我们知道您的家庭背景对于您作为一个个体和您在艺术之路上的选择起到了深远的影响。您对于“家庭”的理解是什么?这对您创作和发展《客厅》这部作品的过程产生了什么影响?

《客厅》这部作品和家庭观念之间有着深刻的联系。我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正好是我人生当中遇到一些危机的时候。

当我的儿子出生的时候,我开始觉得生活中有一种孤立的危机正在发生。我发现我生活中的某些部分可能让我和我的家庭割裂了。我觉得需要尝试创造一条不同的道路。

我们需要寻找一种在家庭中,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产生有效沟通的方式,可能甚至是一种在现在西方文化当中不寻常的方式。

《客厅》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溶解了墙壁。我是在纽约长大的。我的母亲来自得克萨斯州,她是白种人。我的父亲是黑人,他的家庭来自加勒比海岛。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和我的非洲祖先中间隔着很大的距离,但是我内心有一种和他们联结的需求。

有趣的是,当我开始和格洛托夫斯基一起工作,我发现他正围绕加勒比海地区的传统歌曲进行工作!这些歌曲中的一部分现在被运用在《客厅》当中。所以,我在做老师的学徒的过程,也和我们在我和我祖先的传统之间建立实践的、生动的桥梁这一过程相联系。

从这个层面来说,《客厅》是一片净土,让我能够以一种回家一样的心态在其中居住,努力和我的家庭、我的祖先产生主动性的联系。

关于工作中心

●耶日·格洛托夫斯基工作中心是应意大利庞德拉的里切尔卡剧院的邀请于1986年建立的。在他创造性的调研中,他一直和被他称为“不可或缺的合作者”的汤姆斯·理查兹密切合作,最终将理查兹的名字加入工作中心的名称。

●工作中心现在包括三个表演团队,共有25名艺术家,分别来自10余个不同的国家。这些团队目前正在进行各种各样实践和理论的创造性探索,这些探索体现了他们用于催化个人和人际变革的使命感和自觉意愿。

Q5/在挑选演员时,你最看重他们身上的什么特质呢?

工作中心创作的所有表演作品起初都不是面向市场设计的,没有商业性质。我们对于表演者的技艺和这些技艺能够在他们身上产生的潜在影响进行深度调查。

我们是如何感知到一个演员适合参与某部作品的?我记得有一次,格洛托夫斯基还在世的时候,我们组织了一次面试。我们当时邀请了一位年轻人加入我们的团队,主要原因是他洗盘子的样子吸引了我们!

当他洗盘子的时候,他会采用一种谨慎的、不引人注目的方法,非常小心不往他自己身上吸引任何的注意力,同时又有着极致的谦逊。他洗盘子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这种品质就是决定性的要素之一!我们来到这里(工作室)都是为了自身的学习,但我们的工作也在努力服务一些超越我们自身的人群。

Q6/您觉得人与人之间,最舒适的距离是什么样的?

我们都知道物理距离和内心距离存在很大的不同。你可以在地铁上坐在另一个人旁边,你们的距离非常接近。但是,即使你和旁边人已经快要产生肢体接触,你们也没有任何一点联系。

我之前提到的电磁感应的可能性也和距离相关:你能看到和听到表演者。她在唱歌。歌曲从她的身体内部降临。表演者内在生命中的某些部分开始觉醒,流动,声波共振传得更加深远。现在你感受到你内心的一些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也被你面前这个人的生命流动唤醒了。你们之间仿佛没有任何距离。

“舒适”:那是另一个问题。举个例子,你可能和你的妻子坐得很近,并且希望你们的内心之间没有任何距离,但是总有些原因,让你们之间的距离变大了。

你们没有任何一方希望这种距离出现,但是尽管你们坐在餐桌前,离的很近,但你们俩都在盯着各自的智能手机。你们感到很不舒服,因为你们希望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个结合体,但你们不是。

你们能够同时感知到和另一个人类个体接近的渴望,无比接近,甚至几乎成为一个共同体。当我们希望跨越距离却无能为力的情况真是令人伤感。从某个方面来说,《客厅》讲的就是跨越距离的可能性。

关于戏剧精神的传承,关于我们一直没有机会一窥真容的“格洛托夫斯基体系”下的戏剧演出,关于《客厅》中古老的歌谣,以及跨越距离的可能性,一切就在乌镇戏剧节揭晓吧。

2018年10月18日-10月28日,在乌镇,我们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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