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独家专访|“撒了一把文化的种子,等待他们发芽,等待收获”


“启动乌镇戏剧节奋斗模式!”——2017年乌镇戏剧节开幕前两天的晚上,黄磊抵达乌镇,泡好一壶白茶,盘腿坐在家中的沙发上,拿起手机翻看着微信,发起人们有一个群组,他指着孟京辉刚刚发来的信息,笑呵呵地一脸盎然。


“十年了,”他揉一把脸,“整十年了。”他说起2007年的春天在西栅桥头和陈向宏一起喝的那顿酒——当时西栅刚刚开始翻修,还没有完全盖好,陈向宏每天白天在现场监督工作,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里画西栅设计规划图。黄磊有一天在北京和朋友聚会,席间忽然萌发出在乌镇搞一个戏剧节的念头,“说完吓自己一跳”,回家后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给陈向宏打电话,“我说我有个重要事情要跟你说。”然后一马就回了乌镇。那一次,他们说到了要办一个国际戏剧节,有青年们在这里比赛,有街头的嘉年华表演,“向宏听完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似水年华》改变了东栅,乌镇戏剧节,将会改变西栅,我相信可以。”


“蝴蝶效应,谁知道什么时候扇一下翅膀,大西洋就来个小风暴了呢。”时光悠悠似水,黄磊轻描淡写。




Q:乌镇戏剧节五年了,你算过吗,一共上演了多少场戏?

A:场。就叫“乌镇戏剧节”。


Q:那你是导演还是演员呢?

A:不知道,也是演员,也是工作人员,也是布景。就是因为所有人的心力合在一块,才会有今天。当然我们也有一些更远的梦想,要让世界看到中国,看到中国的美好、中国的自信。我们可以去做一些事情,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也会对我们的儿女更好。我真的是为了我的小孩,让他们可以生活在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戏剧是很美好的,艺术是很美好的,是可以改变世界的。


Q:外面改变那么快,为什么这些年你说这些话都不会变呢?

A:我反而会更坚定,人就是要不断地跟自己讲,这个事值得相信。我们在乌镇做了一个戏剧节,这个戏剧节属于谁呢?属于全世界。我们参与了其中,非常幸运。


Q:今年的“小镇对话”加入了很多跨界的元素,原因何在?

A:戏剧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而且我们也很接受。今年田导有很多很好的想法,从建筑来看戏剧,从电视来看戏剧,从音乐来看戏剧。乌镇戏剧节本身就像一个乐园一样,乐园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那么多束缚,它欢乐,人一欢乐啊,释放出来的东西就特别好。你每天看完戏,走出门,小桥流水,和身边的陌生人都有共同点,大家都是看完戏的人,都接受过戏剧的洗礼,一起坐在餐馆里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欢乐的,这些才是在乌镇戏剧节期间最有趣的。


Q:你是在剧场长大的小孩,可以具体讲讲记忆里的画面吗?

A:我爸妈都在剧团,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小时候对剧场有一样东西印象深刻,爸妈都是晚上上班,经常见不着他们,爸妈走后我就自己回家自己热饭、出去玩儿。当时我和姐姐在家写完作业,然后天黑了也没得玩儿,爸妈回来就已经睡了,只能给他们留小纸条。记得有一次,我留了一些蚕豆给他们,写纸条告诉他们,还写了“我爱你们”。


Q:那个时候你对演员这个职业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A:小时候我们开演前在后台玩儿,一到开演就被带到观众席了,剧场里边儿最后一排就是给我们小孩儿留的位置。我经常是一场戏看几十遍,台词都背下来了。那时候我爸爸有个戏,在台上演一个拳击手的好朋友和经纪人,在戏里边出车祸了,我在台下看一次难过一次,虽然知道是在演戏,但还是难过得掉眼泪。等到演出结束,剧场管理的阿姨把我领到后台,我看见爸爸还活着,就高兴。还有一个我爸爸演的戏,开场就是德彪西的《月光》,我爸爸一个人在舞台上跳舞。我小时候就觉得那个音乐特别好听,像是刻在我心里了一样,一直到现在,我一听到这个音乐就想起我爸爸。


Q:父亲演话剧,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细节吗?

A:我爸爸演话剧,他一定得把台词抄一遍,用自己的小本儿。后来有一天我就问他你为什么抄词,他说抄一遍容易背下来。他去年还演了一个戏《北京法源寺》,也是这个戏时,他第一次跟我“示弱”,他说儿子,我怕忘词,我说你抄一遍,他说我抄了。后来有一场在香港演,几个年轻演员忘词了,他还在那救场,把词串起来了。我爸爸82岁了,你就说他有多厉害吧。


Q:你理解他那种现在都还想要上台的感觉吗?

A:他对戏剧的热忱要比我高,高得多,他一辈子从事戏剧,没干过影视,我爸爸是中戏56班,做演员61年了。


Q:你在剧场里长大,他有没有提醒过你哪些事儿是不能干的呢?

A:不能喝酒上台,我从来没有喝酒上过台。还有,提前三个小时到剧场。我有很多自我要求。我排《暗恋桃花源》第一天,就提前过去把舞台擦了一遍,袁泉进剧场问我怎么在那擦地板,我说干净点儿大家排练舒服。


Q:我们今年谈论小镇的文化复兴,文化为什么要复兴?

A:我们现在不是在复兴,我们就是在把它变得更纯粹,还能受关注。其实一旦很纯粹就容易滑到小众的世界里,但我们想让它受关注。现在乌镇戏剧节真的已经不是一个小众的偏门的事情,它已经是个国际的盛会,大家为什么关注?它一定不只是戏剧的力量,而是文化的力量,文化可比戏剧要大。


Q:(陈)向宏老讲,乌镇要想完成对传统的保护和传承,你总是需要一点新的形态、新的点去支撑它,不然怎么能够支撑下去?

A:你觉得中国戏剧有问题吗?它是不是到了需要复兴的时候?我觉得没有。中国戏剧没有我们这个乌镇戏剧节,依然也会这么繁荣,依然往前走,我们并不是做中国戏剧的复兴,我们只是做跟中国戏剧有关的、跟世界戏剧有关的、有趣的事情,希望这个事情能影响更多的人。


还有我们觉得最有意义的,就是年轻人。刚刚我去蚌湾溜达了一圈,看到那些小伙子喊“灯光cue6”、“面光有没有”、“灯光多少?你推到25我看看”……这样的环境让他有庄严感,让他有投入感,他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慢慢相信。人们会因为相信崇高而变得崇高,人们因为相信这些专业的东西而变得专业,就会开始往前走。我们就是撒了一把文化的种子,等待他们发芽,等待收获。


撰文:吕彦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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